孙得利那顶轿子,早就没影了。
钱谭却好像还能看见那死胖子坐在里头的嚣张样,气得胸口堵得慌。
“他娘的!”
他一脚把地上的碎石子踢飞出去老远。
“这不就是明抢吗!”
钱谭在原地来回兜着圈子,嘴里念念有词:“五十万两?他怎么不去抢?啊?我们从辽东运来的家底都未必有这个数!张嘴就要方子,心肝都是黑的!”
他猛地刹住脚,凑到福寿跟前,嗓门都变了调。
“福公公,这可怎么整?我看那姓孙的就不是个善茬,今天咱们这么撅了他的面子,我怕他晚上就敢派人来放火!”
福寿却跟没听见一样。
他手里的折扇“啪”地合拢,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不紧不慢地敲着。
嗒、嗒、嗒。
“钱大人……”
福寿脸上的笑意一点没少,“你这么转来转去,晃得我眼晕。”
钱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:“眼晕?我的公公哎,这都什么时候了,火都要烧到家门口了!他说要请咱们吃‘罚酒’,那就是要下黑手了!”
福寿抬了抬下巴,指了指不远处那些埋头干活的工匠。
“嚷嚷什么?你看他们,听见了吗?”
“啊?”钱谭没跟上。
“他为什么这么气急败坏?”福寿问。
“那还用说!因为咱们没给他方子!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
福寿用扇子轻轻点了点钱谭的肩膀,“他越是这样,就越证明咱们手里的东西,是真金白银。是能让他眼红到坐不住的宝贝。”
“宝贝有什么用!”
钱谭急得直跺脚,“保不住命,那就是催命符!”
“所以啊,别急。”
福寿笑了起来,“他要的是方子,又不是咱们的命。人死了,方子不就成了废纸一张?他舍得吗?”
“钱大人。”
福寿收敛了些许笑意,但语气依旧轻松,“王爷派咱们来江南,是为了银子,不是为了跟地头蛇置气的。”
钱谭更不明白了:“那怎么办?就这么干等着他来砸场子?要不我让冷锋带上兄弟们,晚上把这儿围个水泄不通!我看谁敢来!”
“打打杀杀的,多没意思。”
福寿摇了摇头,扇子在手心停住了。
福寿摇了摇头,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,闪过一点儿商人才有的光。
“门关得越紧,别人就越觉得你心里有鬼。咱们非但不能关门,还要把门开得更大。”
他转头对身后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亲兵吩咐道:“去,传话下去。从明天起,‘北极星’商会,正式挂牌开张!第一批水泥,九折售卖,谁买得多,咱们就给谁送货上门!”
钱谭一听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“福公公!您这是干什么!咱们的根基还没站稳,怎么就开张了?这不是把脖子伸出去让人家砍吗?”
“钱大人,有时候啊,脖子伸出去了,别人那刀,反而不敢落下来了。”
福寿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得意味深长,“因为他们摸不准,你的脖子后头,是不是还藏着一把刀。”
事实证明,钱谭的担心,一点儿都没错。
孙得利这杯“罚酒”,灌下来又快又猛。
第二天,“北极星”商会的牌子刚挂出去,麻烦就自己找上了门。
先是之前谈好的几个石灰石和黏土的供货商,一夜之间,全都变了卦。
派来的管事个个愁眉苦脸,说辞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:“钱老板,福公公,实在对不住。不是我们不讲信用,实在是家里头出了急事,这生意……做不了了。定金双倍奉还,您二位,海涵,海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