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老头活了六十多年,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。
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风浪。
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戒备。
“钱老板,你……你莫不是在消遣我这老头子?”
“我这破山头,哪里值这个价钱?”
他不是傻,天上不会掉馅饼。
掉下来的,多半是裹着糖衣的石头。
钱谭心里咯噔一下。
演砸了?
福公公不是说,这老头走投无路,给钱就卖吗?
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福寿那张笑眯眯的脸,还有他教的那些话。
对,稳住。
我是大客商,我不差钱。
我买的不是石头,是省心。
钱谭清了清嗓子,努力让自己那张算盘脸,看起来更像一张金元宝脸。
他没去扶张老头,反而负手而立,微微仰起下巴,学着王爷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,虽然学得只有三分形似,却有七分滑稽。
“老人家,你这话就见外了。”
“我钱某人做生意,讲究一个‘缘’字。”
“我第一眼瞧见你这山,就觉得跟我有缘。再说了,我从北边来,千里迢迢,图的是什么?不就是图个痛快吗?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头,在空中点了点。
“二十万两,买你这座山,你拿钱去还债,去给儿孙置办家业,落个清静。”
“我呢,得了这座山,以后用石头再也不用看人脸色,也落个省心。”
“咱们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,两全其美,何乐而不为?”
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,他自己都快信了。
他偷偷拿眼角去瞟旁边的冷锋。
那座冰山依旧面无表情,抱着火枪,眼皮都没抬一下,仿佛眼前这场关乎二十万两黄金的大买卖,还不如他怀里那根烧火棍有意思。
钱谭心里稍安。
看来,我这演技,还行。
张老头被他这一套说辞给唬住了,嘴巴张了张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他身后的几个儿子和工匠们,也都听傻了。
这北边来的,真是个财神爷?
钱谭见火候差不多了,也不给他犹豫的机会,直接一挥手。
“来人,开箱!”
冷锋身后的两个亲兵上前,动作利索地撬开了两个大木箱的盖子。
“哗啦——”
满箱的金条,在灰扑扑的山坳里,骤然绽放出一片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。
那金光乍现,竟比正午的日头还要烈上三分。
整个灰扑扑的山坳,瞬间被渡上了一层虚幻的颜色,连空气中飞扬的尘土,都变成了金色的微粒。
霎时间,万籁俱寂。
叮当的锤凿声没了,粗重的喘息声没了。
山壁上那些吊着绳索的工匠,一个个动作僵住,伸长了脖子,像是被点了穴道,唯有眼珠子还在死命地转,想要将那满箱的璀璨看得更真切些。
张老头和他几个儿子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,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,呼吸都变得滚烫。
这辈子,不,下辈子,下下辈子,他们都没想过能亲眼见到这么多金子。
那不是钱,是金山,是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的魔物。
钱谭对这个场面很受用。
他慢悠悠走到箱子前,姿态闲适地拿起一根金条,在手里随意抛了抛,仿佛那不是十两重的黄金,而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子。
“啪。”
他手腕一抖,金条划出一道流光,不偏不倚地扔进了张老头的怀里。
“老人家,这是定金。”
“拿着。剩下的,只要你在这份地契上按个手印,我当场给你点清,一文不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