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家石场新砌的土窑,黑烟跟狼烟似的,一连滚了五天五夜。
“开窑——!”
随着工匠一声高喊,窑门轰然洞开,一股能把人眉毛燎了的热浪当面扑来。
窑里头,尽是烧得通红的熟料。
工匠们不敢耽搁,用长长的铁耙子,把那滚烫的熟料一点点扒拉出来,摊在地上由它自个儿凉快。
等热气散得差不多了,再一窝蜂推进那巨大的石磨里。
“轰隆隆……”
石磨一转,坚硬的熟料便成了灰扑扑的细粉,看着跟路边扬起来的尘土实在没两样。
“这行不行啊?”
张大牛舀了一瓢粉末,麻利地掺上沙石,再加水搅和成黏糊糊的泥浆,然后顺手抄起两块青砖,往中间一抹,合上了。
“钱掌柜,您喝口茶的工夫就行。”
“还喝茶?我看着你。”
钱谭抱着胳膊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块砖。
也就一炷香吧,张大牛把砖递了过来:“您试试?”
钱谭接过来,掂了掂,然后双手握住两头,试探着一用力。
没动静。
他又加了三分力。
还是没动静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!孙得利那个老杂毛!他还想要老子的石场?”
钱谭举着那两块砖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“老子这就回苏州,用这玩意儿在他天南商会的大门口,给他盖一个王八窝!我看他以后怎么出门!”
他“哐当”一声把砖头砸在地上,对着还在发愣的工匠们吼道:“都他娘的杵着干什么?装袋!给老子玩命装!”
“第一批,五百袋!天黑之前,必须给老子送到苏州码头!”
“老子要让全苏州的人都瞧瞧,咱们‘北极星’的根,到底有多硬!”
很快,十辆崭新的四轮大马车便装得满满当当。
每辆车上都插着一面蓝色小旗,旗上绣着一颗银色的北极星,在山风里呼啦啦地响。
五十名精锐亲兵,换上了商会护卫的行头,前呼后拥。
为首的,自然是冷锋。
他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,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背上,怀里抱着他那杆宝贝火枪。
钱谭特意跑到冷锋的马前,脸上堆着笑:“冷护卫,这一路上,可全仰仗您了。”
冷锋眼皮都没抬一下,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。
钱谭碰了个软钉子,也不在意,搓着手退到一边。
他算是看透了,这位爷就是王爷派来镇场子的,得当祖宗一样供着。
“出发!”
随着钱谭一声令下,车队缓缓驶出了山坳。
他站在山坡上,看着远去的车队,心里一阵痛快。
天南商会?孙得利?
等着吧!好戏,才刚刚开场!
车队行进得很顺利,前二十里都是平坦的官道。
直到第一个渡口,望月渡。
一条不算宽的河,横在面前,河上只有一座老旧的木桥,桥头立着个简陋的草棚。
几个穿着号衣的税吏,正歪戴着帽子,懒洋洋地靠在桥栏上晒太阳。
看到车队过来,几人立刻来了精神,晃晃悠悠地拦在了桥中央。
“停下!停下!”
为首的是个瘦得像竹竿的家伙,手里拎着一杆破旧的秤,有气无力地喊着:“过桥,交税!”
车队的一个管事赶紧上前,陪着笑脸,递上几钱碎银子。
“官爷,行个方便。我们是北极星商会的,一点茶水钱,不成敬意。”
那竹竿税吏掂了掂银子,撇了撇嘴,又把银子扔了回去:“打发要饭的呢?”
“北极星?没听过!”
他用秤杆子敲了敲马车的车厢,“我管你什么星,到了望月渡,就得守我这里的规矩!”
“按车算,一车,五十文。车上的货,按斤算,一斤,一文钱。”
管事的脸当场就绿了。
一辆车上,光水泥就装了上千斤,十辆车,光是过桥税就得交十几两银子!
这不是收税,这是明抢!
“官爷,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?哪有这么算税的?”
“我的地盘我就是道理!”竹竿税吏把眼一瞪,“交不起?行啊,掉头回去!别挡着道!”